第三章 无声之言，鼎沸之声

时间，仿佛在郑庄公的军帐内凝固了。
姚燕明没有说话。
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，任由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威压扑面而来，只是抬起眼，平静地回望过去。他的眼神，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。那里面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面对君主时应有的敬畏、谄媚或恐惧，只有一种纯粹的、近乎冷酷的……探究。
就像一名外科医生，在无影灯下审视着即将解剖的肌体。
这是一种平等的、不带任何身份预设的凝视。
郑庄公眼中的幽潭第一次泛起了波澜。他见过无数双眼睛：敌人的、臣子的、儿子的、妻妾的……它们或充满恨意，或饱含野心，或藏着欲望。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。干净、直接，仿佛能穿透他身上“郑伯”、“君上”的重重身份，直抵“寤生”这个最原始的内核。
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，以及……一丝被勾起的、危险的好奇。
帐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重，按着姚燕明的甲士手心已经渗出了汗。他能感觉到君上的不悦，可这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就像一尊石像，无论他们如何施压，都毫无反应。这种诡异的平静，比声嘶力竭的叫喊更让人心底发毛。
“呵。”
郑庄公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他挥了挥手，示意甲士松开姚燕明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：“无论你是哪路山精鬼魅，或是上天派下的警示。记住，既入了我郑国的军帐，是龙，得盘着；是虎，也得卧着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金石般的质地，每一个字都敲在姚燕明的心弦上。
威胁，亦是承认。他暂时将姚燕明视作了一个“非人”的、需要认真对待的“存在”。
姚燕明的心跳依旧狂乱，但大脑却因这极度的危险而变得空前清晰。他赌对了第一步。在这位多疑的君主面前，无法解释的神秘，远比拙劣的谎言更有价值。
就在郑庄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，进一步试探的时候——
“君上！”
帐帘被猛地掀开，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踉跄着冲了进来，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，嘶声喊道：“王师右翼已溃！周天子……周天子被祝聃将军一箭射中了肩膀！”
轰！
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，整个军帐瞬间鼎沸！
“什么？”
“祝聃射中了天子？”
“速速来报，战况如何！”
周围的将领们一片哗然，就连郑庄公那古井无波的脸上，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与凝重。他猛地站起身，那双审视姚燕明的眼睛，此刻已经转向了帐外那片真正的、决定天下命运的战场。
“天子在何处？可曾退却？”他沉声问道，君主的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遗。
传令兵喘着粗气道：“天子负伤，已被其亲兵护着向后方撤离！祝聃将军请示，是否……是否要追击？”
“追击天子？”一名老臣失声惊呼，“不可！此乃弑君之举，我郑国将成天下公敌！”
“糊涂！”另一名年轻将领反驳道，“此乃千载难逢之机！擒住天子，号令诸侯，霸业可成！”
帐内瞬间乱成一团，争吵之声不绝于耳。
所有的目光都离开了姚燕明，全部聚焦在了郑庄公的身上，等待着这位主君做出那个将影响未来数百年走向的决定。
而姚燕明，这个被暂时遗忘的“异乡之客”，跪坐在原地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。他大口地呼吸着，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丝空气。刚刚那场无声的对峙，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。
他的耳边，响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：
【突发状况：历史关键节点——“射王中肩”已触发。】
【主线任务更新：确保郑庄公做出“不予追击，安抚王师”的决定。】
【任务失败：郑国背负弑君之名，天命反噬，副本世界提前崩溃，参与者抹杀。】
姚燕明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看向帐中那个陷入沉思的男人。他知道，历史上的郑庄公确实没有下令追击，甚至还派人去慰问了周天子，上演了一出“尊王”的政治好戏。
可是……现在，在这里，这位活生生的、充满了野心与魄力的霸主，真的会做出和史书上一模一样的选择吗？
万一……他动了那丝擒王称霸的念头呢？
机会稍纵即逝。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战局吸引的这个短暂间隙，姚燕明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。他现在该做什么？